陈瑾风没再看他,淡声道:“浪不浪费,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许九思看着陈瑾风离去的方向,眉毛高高挑起。
别管主公如今对温姨娘是什么想法,他对她的在意,已是十分明显了。
温宁一直带着温予到了官府后头一处安静的地方,才猛地转身,沉着一张脸道:“温予,你跟我说实话,先前你身上的伤,可是冯成辉打的?”
温予暗暗咬了咬唇,事到如今,倒是诚实了,“是。”
“他为什么打你?”
她才不信,那冯成辉是真的冲着什么同窗情谊接近温予的!
温宁紧盯着温予,道:“他那两个书童说,冯成辉最近的功课频频受到夫子表扬,可是跟你有关?”
温予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宁。
可又想到方才阿姐在公堂上的表现,他突然就一阵恍惚。
他早该发现了的,如今的阿姐,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会察觉到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是……那厮这段时间,一直在逼我给他代写功课,我不答应的话,他就让人打我!”
温予咬牙,红着眼眶狠声道:“都怪我,一个多月前的端午节,我因着好奇去看了江边的龙舟大赛,恰巧看到有饭馆在举办诗词大会,只要能以端午为主题吟诗一首,并取得前三名,就……就可以得到奖金。”
“我受不住诱惑,又见参加的人里没有熟人,就去参加了,后来我作的诗得了第二名,拿到了十两的奖金,却也……被刚巧在人群里的冯成辉看到了。”
温宁眉头紧皱。
原主的记忆中,她这个弟弟自进了书院后,每次小考都是班上倒数。
她曾经很是不解,因为温予小时候明明很是冰雪聪明,温府当时特意请了个夫子给府上的公子启蒙,那个夫子就常常对温予赞不绝口。
然而也因为这样,俞氏对他们姐弟俩以及赵姨娘是越发看不顺眼了。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予的冰雪聪明就消失了,小考的成绩甚至连不学无术的温书衍也比不上。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温予的心思。
她的眼神忍不住就柔和了一些,“冯成辉看出了你想藏拙,用这点来威胁你,是吗?”
“是!”
温予牙关紧咬,“小时候,我每次被夫子夸奖完,大夫人就会找各种理由来找娘和阿姐的麻烦,有一回……我从学堂回到荷香小院,见到大夫人扇了娘一巴掌,说娘故意让我在学堂上出风头,可是想吸引爹的注意。”
“自那之后我就懂了,我是没资格念好书的!以我这样的身份,就该不学无术、浑浑噩噩一辈子,才是对娘和阿姐最好的保护!”
“冯成辉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威胁我替他做功课,我不想我的事情给娘和阿姐带来麻烦,也不想一直帮他做这样的勾当,他就骂我、打我、威胁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温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这孩子才十四岁,却已被迫懂得了这么多无可奈何的生存技巧。
“那你可以告诉我,告诉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这样,我们会很担心……”
“告诉你们,除了让你们担心,还能做什么?!”
温予突然爆发一般低吼道:“我们这样的身份,除了像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藏起来苟延残喘,还能做什么!那可是冯家的嫡子,他背后有一整个冯家替他撑腰,我们有什么?!当年娘被大夫人扇巴掌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你被迫进入都护府做妾的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即便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们,我们也只能无能无力……”
“谁说的!”
温宁深吸一口气,厉声打断他的话,“方才你差点被人诬陷杀人,我不是帮你洗清冤屈了吗?温予,以前我们可能真的很困难,但那是我们没有找对方法,我们如今的处境虽然困难,但远没到天无绝人之路的时候……”
温予却一脸倔强地看着温宁,“方才阿姐确实救了我,但阿姐的处境也很危险,若不是那范统领及时赶到,阿姐如今可能也被关进大牢里了!我早已是看清了,我们这样的身份,就没资格奢求什么,便是偶尔能跨过险境,也不过是侥幸!与其让娘和阿姐因我的事烦恼痛苦,倒不如我自己全担下,左右他们能拿走的,不过是我这条命!”
这小子的想法竟是偏执到了这地步!
他这哪里只是消极,简直是厌世了。
温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眉头紧皱,“温予,你这样说,可有想过我和娘的心情?”
温予偏过头,嘴角紧抿,一副拒绝继续沟通的模样。
温宁简直要被这叛逆期的小屁孩给气晕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悦耳声线,“没想到温大夫在公堂上对所有人步步紧逼,却在教弟弟这件事上这般无力。”
温宁一怔,猛地转头,见到正慢慢往这边走来的陈瑾风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主公,你怎会在这里?”
她突然想起了连程天穆都忌惮三分的范统领,恍然大悟道:“范统领不是无忧姑娘派过来的,是你?”
陈瑾风嘴角一勾,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我若不在这里,你可是就要把无忧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
温宁暂时缓了缓心里被温予挑起来的气焰,抿了抿唇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把无忧姑娘扯进来的。”
不管他是偶然间来到这里的,还是因为她而来,她把陈无忧扯进来这件事,确实做得不地道。
听到女子还带着几分紧绷的声音,陈瑾风不禁抬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一脸震惊警惕地看着他的小少年,静默片刻,道:“念在你不是故意的,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先到一边去。”
温宁一愣,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教弟弟不是这样教的。”
陈瑾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温大夫医术了得,在公堂上的气势谋略也让人刮目相看,唯独这一件事,做得实在是让人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