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1 / 1)

雪还在下,鹅毛似的,把晾衣绳压成了弯月。我蜷在暖炉边翻《诗经》,“蒹葭苍苍”四个字刚念出声,楼下突然炸响一声喊——是徐子敬的声音,裹着风雪,撞得窗玻璃嗡嗡颤。

“谁呀这是?”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我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攥着书就往窗台跑。推窗的瞬间,雪沫子扑了满脸,而楼下那个身影,让我手里的书“啪”地掉在暖气片上。

他穿了件不合身的黑西装,袖口卷了三层还盖过指尖,头发抹了发油,硬邦邦支棱着,像刚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小大人。手里那捧红玫瑰,在漫天飞雪中艳得灼眼,雪落在花瓣上,竟一点没冻住,反倒像撒了层碎钻。

“徐子敬?”我趴在窗台上喊,他猛地抬头,发油没抹匀的额角沾着雪,笑得露出小虎牙:“如玉!下来!”话音刚落,妈已经开了门,他慌得把花往妈怀里一塞,转身就往楼梯跑,西装后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妈,这是……”我抱着花,花瓣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妈却拍了拍我手背:“快去吧,雪天路滑。”她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暖意,我突然想起上次大雪天,他给我披袄子时,妈其实在窗帘后看得一清二楚。

跑下楼时,他正背对着我站在雪地里,西装领口沾着片雪花。我故意踩他影子:“穿成这样,要去演上海滩?”他猛地转身,发油被风吹乱了几缕,耳尖红得像玫瑰:“我哥结婚剩下的西装,我偷偷拿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扑进他怀里,玫瑰的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气,钻进鼻尖时,他突然低下头,鼻尖蹭过我冻红的脸颊。

“情人节快乐。”他声音发颤,比风雪还轻,“那天你问我怎么过,我想了一整夜。”我想起大雪天他披给我的袄子,想起他橡皮上密密麻麻的小洞,突然笑出声:“傻子,我那是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他扳过我肩膀,黑西装的纽扣硌得我锁骨疼,“从你借笔那天起,我就老想——要是能天天看你笑,该多好。”他说话时,哈出的白气拂在我脸上,带着薄荷糖的甜,“我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玫瑰,老板说九十九朵代表……”

“代表爱久久。”我踮脚替他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他愣住的瞬间,我凑过去,飞快地在他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这一下像按了开关,他突然把我拽进怀里,西装外套裹住我们两个,玫瑰被挤得掉了两瓣。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雪的凉和心跳的烫,我攥着他的西装后摆,指节都攥白了——原来吻是这样的,像含了颗化不开的糖,从舌尖一直甜到胃里,连呼啸的寒风都成了背景音。

“你要死啊!”半分钟后,我推开他,手背擦着嘴,却看见他西装领口沾着我的口红印,忍不住笑出声。他喘着气,发油彻底乱了,额前碎发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如玉,我喜欢你。”这次他没说那些花哨的话,眼睛亮得像落满星星,“不是开玩笑,是想跟你一起考高中,一起看遍每个冬天的雪。”

我摸着他冻得冰凉的耳朵,突然想起上次大雪天他说“雪落在你手里,就变成春天”,原来有些话,早就藏着告白的意思。“徐子敬,”我把玫瑰往他怀里一塞,“我也喜欢你,从你说‘有我陪你罚站’那天起。”

他突然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小盒子,金属的,边角磨得发亮。打开的瞬间,我看见枚银戒指,圈口歪歪扭扭,像是手工做的。“我哥说,求婚要带戒指。”他挠着头笑,耳尖红得滴血,“我攒了三个月早饭钱,让银匠铺的爷爷给打的,有点丑……”

“不丑。”我抢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第一次借我笔时,笔帽上那颗星星贴纸。

“拉钩。”我伸出小指,他的指腹磨出薄茧,勾住我的瞬间,雪突然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突然凑近我耳边,热气吹得我颈窝发痒:“一百年不许变。”

“嗯。”我点头时,看见妈站在二楼窗口,手里还拿着我掉在暖气片上的《诗经》,正对着我们笑。玫瑰的香气混着雪的清冽,漫过整个院子,而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纸,边角被雪打湿了,隐约能看见“蒹葭苍苍”四个字——原来他也偷偷背过我喜欢的诗。

后来我才知道,那件西装是他哥结婚穿的,发油是偷抹他爸的,就连那枚戒指,银匠爷爷说“这小子天天来盯着打,说要给‘笑起来像小太阳’的姑娘”。而那个情人节的雪,下了整整一天,却没冻着一朵玫瑰,也没冻着两颗紧紧挨着的心。

只是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有些承诺像雪,落在手心里会化,可刻在记忆里的温度,能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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