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承认了(1 / 1)

孟玉蝉看着傅九阙,他正拎着青玉茶壶,水线笔直注入白瓷杯中,没有丝毫晃动。

昏黄的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孟玉蝉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前世的短暂岁月里,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所知有限。

所有的印象都蒙着一层“受凌姨娘磋磨”、“身份尴尬的侯府庶子”的薄纱。

他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活在凌姨娘的阴影下。

她只当他是这囚笼里另一个不幸的困兽,甚至为他的遭遇有过叹惋。

可眼前这个人……

他确实在受苦。

但那份苦,又似乎被刻意描画成了他全部的样子。

孟玉蝉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前世那个沉默隐忍,在夹缝中生存的庶子形象,如同被投入火中的冰,迅速融解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今日在她眼前将曹氏母女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黑莲花。

他目光深处那份掌控力,那不动声色间便布下死局的狡黠与冷酷……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那他前世在她面前表现出的那一切,又是什么?

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是重活一世,却仿佛坠入了一张比前世更为巨大的谜网。

傅九阙将斟满热茶的杯子推到她面前。

“夫人,喝茶。”他抬眼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这声音打破了孟玉蝉纷乱得如同沸水的思绪,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因内心的惊涛骇浪而太过长久的沉默。

她端起那杯茶,茶水滚烫,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定定地看着傅九阙。

这目光太过直接,也太过复杂。

傅九阙没有回避,迎着她的视线,似乎对她内心的波澜有所察觉。

终于,孟玉蝉开口。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现在可能徒劳。

她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干涩:“傅九阙。在侯府,在凌姨娘手里讨生活这十几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你既然有今日这般本事,为何当时要……”

为何那时要忍?为何要表现得如此懦弱?

难道仅仅是为了韬光养晦?

傅九阙没有立刻回答。

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轻轻跳跃,将他浓密的眼睫投下更深的阴影。

他静静地看她。

“本事?”他轻轻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个陌生的字眼。

“在你心里,傅九阙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孟玉蝉呼吸猛地一窒。

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轰然回响:一个沉默寡言,在凌姨娘的威压下逆来顺受的影子。一个因庶子身份而无法抬头,需要他人庇护的脆弱存在。一个或许在她前世短暂的人生里,从未真正被正眼看过的配角。

那是她两世为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可这认知,被眼前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彻底击碎!

她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难道要说:“因为我死过一次,前世的你在我眼里就是那样”?

荒谬!

那只紧紧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傅九阙一直紧紧盯着她。

果然。她藏在心底的东西,依旧壁垒森严。

她的心如同被重重盔甲包裹的谜,那道缝隙打开了一瞬,又迅速严密地关紧了。

然而,这份失望也只是一掠而过。

孟玉蝉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被强行压下。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傅九阙那道能穿透人心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该是什么样子。”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但眼前的傅九阙,很不错。我很喜欢!”

傅九阙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动了一下。

这女人,远比他最初设想的更有意思。

他微微颔首:“夫人谬赞。”目光坦然。

孟玉蝉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回傅九阙脸上。

“夫君,曹氏母女今日,是特意选了你平日前往白鹭书院的时辰过来的。你为何突然回家?”

傅九阙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顿。

几乎是瞬间,一个毫无意义的借口便从他口中滑了出来:“忘拿了一卷诗集。”

他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回答堪称完美,符合一个读书人的身份。

诗集!

又是诗集!

上一回,苏烬月便是拿着那本诗集堂而皇之地踏入书房!

傅九阙自己也似乎被自己如此迅速地抛出的这个借口噎了一下。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懊恼,快得如同错觉。

花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孟玉蝉没有再说一个字,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如芒在背。

傅九阙搁下了手里的茶杯。避无可避地迎上孟玉蝉的视线。

“夫人。苏烬月的那本那诗集,并不是我的。”

“是世子傅长安的。”

“我从未见过。更不知它如何被苏姑娘认作是我的东西。”

“嘭”!

一声脆裂的轻响,骤然从孟玉蝉指间传来。

是她手指过于用力,指尖狠狠抵向杯壁内侧,失力之下,细白的骨瓷杯口被挤压得裂开了一道缝隙。

杯中微烫的茶水顺着那细小的裂缝悄然洇出,她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震惊。

傅九阙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杯底与红木小几相碰,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孟玉蝉,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前几日还听夫人大度地说什么‘表妹天真烂漫’,”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慵懒的调子,眼底的笑意却明晃晃的,“怎么今日瞧着,倒像谁打翻了陈年的醋坛子,酸味都飘到院墙外头去了?”

孟玉蝉正低头摆弄着腰间玉佩的穗子,闻言指尖猛地一僵,脸颊“腾”地一下如同火烧云般红了个透!

她飞快地抬眼瞪了傅九阙一下,又迅速垂下眼帘,把那柔滑的料子揉得不成样子。

“谁…谁吃醋了!你少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总由着表妹靠近,笑语盈盈的,也不说句明白话拒绝。”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傅九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孟玉蝉话里一个极细微的点。

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声音沉缓了几分:“哦?听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恼我,只占一半?倒未曾将那日之事,全然归咎于烬月表妹不懂分寸,刻意纠缠?”

孟玉蝉被问得一怔,下意识抬起头。

对上傅九阙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她心口一跳,几乎是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表妹心慕于你,行事或许欠妥,可你若态度分明,不给她留半分念想,她一个姑娘家,总该知难而退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是一愣。这想法,似乎与寻常妇人遇此情形便只恨那“狐媚子”勾引丈夫的思路,截然不同。

傅九阙眼中那点促狭的笑意瞬间敛去,静静看了孟玉蝉片刻,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地又低下头去,才缓缓开口:“夫人明理。不过,我并非由着她。那本诗集,留着,自有其用处。”

“用处?”孟玉蝉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路。

“嗯。”傅九阙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那是个饵。专门用来钓一条藏在侯府这潭深水里,多年不动,都快修炼成精的老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侯府层层叠叠的屋宇飞檐,眼底寒意更甚,“有些沉在水底的旧账,见不得光的秘密,是时候该翻出来,晒晒太阳了。”

如同惊雷,瞬间在孟玉蝉脑中炸开。

傅九阙的身世!

傅九阙指的,莫非就是这个?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眸瞬间睁大,嘴唇微张,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喊出那个压在心底的疑问:“难道是……”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伸了过来。

傅九阙的指腹轻轻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道,缓缓抚平了她眉间拧起的褶皱。

“玉蝉,日后若有疑问,不必自己关起门来苦思冥想,更不必费心试探。直接问我。”

他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许下重诺,“只要是我能说的,对你,我必不隐瞒。”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暖流,极其霸道地冲开了孟玉蝉心口那道严防死守的堤坝,直直撞进她最柔软的心底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鼻尖,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给予过她这样坦荡的信任和尊重。

她怔怔地望着傅九阙,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试探着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个秘密…是不是…关于身份?”她不敢说得太明,但心已悬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是。”傅九阙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孟玉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他承认了!竟然如此直接如此坦率地承认了!

他们两人心中所想,果然是同一件事!

然而,极度的震惊过后,一个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浮出水面。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也知晓这个天大的秘密的?她自认从未露出过任何破绽!

这个念头让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完全不够用了!

傅九阙将她脸上这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

一丝愉悦,悄然漫过傅九阙的心田。他甚至觉得,单是看着她此刻这般生动有趣的模样,便值回了一切。

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必定不会无趣,甚至可能精彩纷呈。

眼中不自觉地漾开一丝清浅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时辰不早,我得回书院了。”傅九阙收敛了那丝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神色,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袍。

然而,在转身欲走之际,他脚步微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目光落在孟玉蝉身上:

“对了,岳母程夫人的嫁妆,按之前与孟家约定的,这两日就该清点完毕,送还给你了。你可想好如何安置?库房钥匙在你手中,府中各处院子,若有空置稳妥的,都可考虑。若暂无合适之处,或是觉得人手不够,不必勉强,一切等我回来再议。”

交代完这桩琐事,傅九阙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此时,只剩下孟玉蝉一人。

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心头。

她怔怔地望着傅九阙消失的方向,日光将门框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砖地上。

他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无论是坦承秘密的勇气,还是处理琐事的周到,甚至是他看穿她醋意时眼底那抹真实的欣赏……

他并非她最初想象中那个冷漠疏离的庶子。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她也知晓那个秘密的……

孟玉蝉轻轻摇了摇头,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何必再钻那牛角尖?何必再自寻烦恼?

他既已承诺,那么,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

她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裙摆,步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

“砰——!!!”

凌姨娘所居小院那扇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砸在两侧墙上,震落簌簌灰尘。

苏氏一身油绿色锦缎衣裙,外罩玄色绣金缠枝莲纹比甲,面罩寒霜,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怨毒与怒火。

她扶着心腹黎嬷嬷的手臂,一步踏入这方素来被她视为污秽之地的院落。

身后,跟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个个眼神凶悍,气势汹汹,瞬间将这小小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苏氏镶着赤金护甲的手指,猛地抬起,直直指向正坐在西厢房窗边绣架前的凌姨娘,声音尖锐刺耳:

“给我拿下那个贱婢!”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

两个离得最近的粗壮婆子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她们的动作粗鲁迅猛,一个狠狠揪住凌姨娘的发髻向后猛拽,另一个则死死钳住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惊呼和挣扎,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般,硬生生将她从绣墩上拖离,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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