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1)

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如同精密绘制的电路板。走廊被蒸腾的白雾和书页翻飞的窸窣塞满,人影攒动,每一个毛孔都在吞吐寒气和焦虑。

祁妄的身影如一柄归鞘的刃,精准地切开人流的边缘。他在考场门前微微驻足,肩线绷出冷硬的直线,下颌抬起一道极小的弧度,目光滑过门牌上冰冷的金属数字。

与此同时,指间那支通体漆黑、毫无标识的笔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被拇指推动,笔尾轻抵食指指腹,随即流畅无比地回旋半圈,稳稳落入虎口——一次完成,无声无息。这是他思维的引擎点火。

一道身影带着燥热的风从侧后方挤出,宽大的校服袖子擦过祁妄的手肘外侧。

祁妄纹丝未动,但眼皮倏然撩起。那目光如同手术台上骤然亮起的无影灯,瞬间锁定了周明远右侧颈后一小块毫无遮掩的皮肤——那片皮肤在接触到这目光的刹那,极其细微地骤然绷紧、收缩。上一次被轻易洞穿思维时的记忆像烙印一样无形地叠加其上。

周明远的呼吸节奏有了一个极细微的错乱,整个肩膀和后背的线条猛地硬了一瞬,像是试图抵御某种无形的压力,他随即更用力地把自己楔进前方晃动的人墙里,脊背绷得如同钢板。

一声短促、清晰的笑声破开了几步之外的喧嚷。祁妄的目光没有转动分毫,但眼角的余光如高速摄像机般捕捉到旁边的动作:林雾泽正侧着身体,一只手轻松插在外套口袋,另一只手掌心朝外竖起,稳稳抵住旁边男生匆忙递来的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物理公式摘要。

“核。”林雾泽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核心感,“万变不离的那一个‘源点’,握住了,‘皮’怎么变都只是干扰项。”窗外,融化冰霜流下的水痕,恰好被日光反射,如一道清冷的激光束精准扫过他凸起腕骨线条,那束光点随即跳跃到他插在口袋里那只手露出的干净整洁的袖口边缘。递纸的男生愣了一下,随即肩膀松垮下来,将纸片默默揣回自己兜里。

预备铃尖锐地撕开了黏稠的空气。所有的声音瞬间被冻结。

冰冷的硬塑椅座散发出某种化学制品的生硬气味。

周明远将自己沉入座位深处的支撑点,胸腔深处节奏稳定的搏动敲打着无形的边界。

那目光造成的压力感并未减弱分毫,反而在背部那片区域形成了更具象的压强,仿佛置身于深海某处。他强迫视线聚焦于桌面,在寻找填涂卡时,目光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不可抑制地投向斜前方靠窗的方位——林雾泽正用指尖捏住一张崭新草稿纸的两角,指关节清晰地绷出轮廓,手腕稳定下压,薄薄的纸张瞬间服帖地吸附在冰冷的桌面上。

阳光穿过窗上不断变换的融霜水线,折射出细碎跳动的光斑,其中最强的一点骤然凝聚在林雾泽微微用力按压着纸角的中指指端,亮得如同焊枪引弧的瞬间!周明远立刻收回视线,舌根泛起一阵紧绷的酸涩,心脏带着沉重的回响重重撞击胸腔的鼓点陡然加快一拍。

试卷纸落在桌面的摩擦声,轻得如同羽毛触地,却又惊心动魄。

更加浓重的死寂如同墨汁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所有空间。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被这片寂静无限放大、拖长,变成亿万颗碎冰在重压下相互碾压、崩裂的喧嚣。

祁妄的目光沉入试题。左手的拇指指腹、食指第一指节内侧、中指侧面,三个微小却坚实的点状压力,稳稳施加在试卷首页最上方的空白处,形成绝对的三角稳定构型。

右手那支笔落下了,褪去了花哨的旋转,只剩下纯粹的运行指令——笔尖的移动轨迹锐利、线性、绝无杂波,公式符号精准嵌套在预留的方格里,推理链条的衔接如同工业母机加工出的精密榫卯,严丝合缝,光滑冷硬。思辨的灼热已内化为冰冷的算法模块,笔端只是遵循既定逻辑进行无声的刻录输出。

林雾泽身体微微前倾,左小臂内侧压实桌面,形成稳固的支撑面。他落笔的字迹细瘦劲拔,转折处隐隐带锋。审题目光如CT般在字句深层结构扫描关键节点。

视线在某个节点悬停时,右手的笔尖便在答题区上方凝滞,如同悬停的矛尖。几息的绝对静止后,凝滞点骤然爆发,笔尖引导思维的激流,在纸面上凿刻下逻辑的沟壑。答案写到决定性突破的瞬间,绷紧的唇角无可抑制地向上弹动,泄露出高速思维碰撞时炸裂的电火花。

周明远沉下肩背,整个人重心前移,仿佛要将他全部的物理质量凝聚于笔端。数学卷前半场,他提笔如持刀挺进熟悉的丛林,草稿纸上留下短促、直接的挺进轨迹。

翻过卷面,最后那一道坐标系与几何的复合体如钢铁迷宫般矗立。扭曲交错的辅助线陷阱,分散在图形与文字中的关键信息碎片如同散兵游勇。他下唇内侧的软肉被牙齿碾过,桌沿下的左手捏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顶得塑胶桌面微微下凹。

冰冷的空气吸入口腔,呼出的气流却带着隐形的灼热波纹。

时间滴落无声。

视野的外沿,祁妄赫然已经合上了笔帽!他只是微微后靠,重心并未离开硬座支撑面,左手中指的第二指关节无意识地、轻微地叩击着冰凉铁质的桌腿内侧下方——嗒…嗒…嗒——微弱但清晰如啄木鸟凿树的点声,在这寂静中却仿佛精准敲打在倒计时的最后三秒之上。

写完了?

周明远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眼角的余光被吸附向斜前方。林雾泽正用左手食指第二指节稳稳地压着答题卡边缘,目光如超精度激光切割器,正一行一行、一字一字地检验着自己亲手构建的逻辑长城。

那根手指稳得如同插入岩石的钢钎。

胸腔的气息凝滞如铅。眼前那片巨大的白色禁区开始扭曲、变形,如同强对流天气下翻滚的浓积云边缘。祁妄那句如同寒冰核心被高速凿击而出的声音再次穿透意识——“壁障不在题中”。

壁障源于自筑!源于对“顶尖”那不可攀越的绝对高度的持续仰视,源于这份不甘沉寂的野心与尚存的差距之间拉锯般产生的无形张力。一丝细若游丝的焦灼感如同电子在高能轨道跳跃逸散,驱使他全部的心智处理器功率飙升到极限!他猛然吸入一大口冰渣般凛冽的空气,凝聚!

笔尖重重凿在草稿纸中心!从最核心、最不可撼动的基本公理出发,如同在泥泞的阵地上楔入第一根定海神针。线条被沉稳拉出,将散碎的火力点串连成战线。基础定理在演算区构筑成钢铁矩阵,形成纵深推进的可靠依托。

草稿纸上,符号密集堆砌成的壁垒越来越厚、越来越沉,成为持续攻坚的牢固跳板。思维在强压力下迸发的高速突进,如地质钻机向岩层深处持续进击。临界点在某一刻突然降临!堵塞的通道深处轰然洞开!被压抑已久的能量瞬间贯通!

他下颌绷紧,笔尖带着极限释放的决断力,将答案一行行重重刻印在答题区预留的空白领地,沙沙声变得高亢、尖利、带着破风的力道,如同总攻的冲锋号撕开了沉寂。

终考铃声以刺耳的锋锐破开空间的凝固。周明远的笔尖在最后一个答案符号上凿击出沉重的一点。他倏然从支撑状态中释放,脊背脱离椅靠,动作幅度不大却如同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门。体内凝滞的冰寒混着爆炸性的热流,化作一道滚烫汹涌的吐息,如龙息般从紧咬的齿缝间猛烈喷薄而出。

祁妄起身。他的试卷平整如同刚从打印室传送带上取下,悄无声息地滑落在讲台堆积卷山的顶端。离场的背影未曾有分毫拖泥带水,如同冷锋过境。

林雾泽指尖拈起试卷最末页一角,细心抚平一处因笔压过重而产生的微小凹凸褶皱,随即手掌平按,将其完整覆盖在祁妄那张试卷之上。两张纸页贴合,发出极细的磨砂声,如同两片最精密的装甲完成完美嵌合。

周明远拿起自己的试卷——上面遍布草稿区密集的演算压痕、因笔力透纸而略微晕开的墨点边缘、几处清晰有力的涂抹修正符号。

他上前一步,双手平端,将卷子覆在林雾泽那张整齐考卷的顶端。三张试卷叠加的瞬间,窗外那根承受着重冰的细枝,终于在积蓄已久的内应力作用下,内部发出一声几乎湮灭在风中的嘣!,一道极细微的裂痕无声地穿透了它的晶体结构,但冰壳尚未崩碎脱落,仍在重压与坚韧之间维持着最后危险的平衡。

考场后门洞开,巡考老师沉静的目光扫过整间教室,最后在窗台上微微震颤欲坠的冰枝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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