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试卷叠加的重量传导到讲台桌面。卷子顶端的褶皱压痕在周明远视线里晃动,那是他用力过猛留下的印记,像思维风暴最后掀起的巨浪余波。他的目光越过林雾泽线条清晰工整的卷面,越过祁妄那张如同精密仪器描绘的白纸,短暂地停留在窗外。那根裹着厚冰的细枝,在寒风中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呜咽,冰壳内部的裂痕在阳光反射下像一条即将断裂的银线。

周明远松开手。试卷的触感从指尖消失。胸腔里那股激荡奔涌的热流还在冲撞着内壁,与考场残留的冰冷空气进行最后的激烈交战。他站在原地,身体像经历剧烈发射后暂时失去动力的载体,一种巨大释放之后的微小眩晕感,混合着尚未平息的灼热脑鸣。汗意早已蒸发殆尽,背后留下的是一片冰凉的粘腻。

祁妄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外,如同冰冷的墨线融入浓淡不一的灰蓝色人流背影里,没有留下任何情绪的涟漪。

身旁传来轻微的摩擦声。林雾泽扭动了一下脖颈,颈骨发出一连串清脆轻微的噼啪声响,像紧绷的弹簧终于松弛。他抬手,指腹无意识地拂过额头,将几缕因专注而散落下来的发丝随意地撩开。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终于有余裕去整理自己桌面的残局。那支笔——普通的黑色水笔,没有贴旺财头的干净版本——被他拈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没有复杂的旋转把戏,只是极其自然地、在指头与桌面之间、划过一个轻松随意的微小弧度。笔杆短暂地垂直、然后轻快地倾倒,稳稳地卧在那本翻开的英语单词书翻涌着涂鸦的某一页上。

周明远也终于像是重启了某个指令,缓慢而略显滞涩地坐下。僵硬的脊背重新抵上硬邦邦的椅背支撑点。他看着自己空荡荡、只留下一张对折起来的草稿纸的桌面。那纸上密密麻麻布满符号和涂改的墨迹,像一个激烈思想战场遗留下的混乱沙盘。指节下意识地捏紧了。

“最后一题的解法……”林雾泽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冷却的思维活跃度响起,打破了周遭沉闷的喘息和书册合拢的声音。他没有转头,只是对着空气说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思考和探询。但那个句子没有说完,更像是一个抛向虚空的、余兴未尽的思维节点。

周明远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颈侧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带着酸胀的钝感。他的视线追着声音的方向看向林雾泽。林雾泽正屈起一条手臂,手掌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沿,身体也微微侧转过来,面向周明远这边的通道方向。他那双素来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此刻被思考的深度占据,澄澈而锐利,像被最后那道难题点燃的火炬,在刚刚告一段落的考场硝烟中持续搜寻着思维的火花。他指尖习惯性地捻了捻额发,仿佛要将那点解题的灼热感转移。目光扫过周明远时,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只是掠过某个固定参照物,直直地投射向虚空中那道题的残余影子。

一种奇异的、带着强大吸引力的“场”,正从林雾泽身上散发出来,无形地搅动着周明远这片刚刚趋于平息的心湖。那眼神里跳动的光点,并非轻佻的闲谈邀请,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思维边界试探的执着探索。那是他们之间无声流淌的暗河之一。

周明远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胸腔里那些未消散的热气与窗缝里钻进的冷风在他体内拉锯。那巨大的释放感带来的轻飘晕眩尚未完全散去,反而在林雾泽骤然引燃的思维星火面前,激荡起一丝新的跃动。他吸了一口气,肺部扩开,似乎要将刚才那股混合着硝烟与冰渣的气息彻底置换。

“辅助线,”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一些,带着喉咙深处的粘滞感,“可以反向从最外圈倒推,利用垂直的传递性……”他的话语不算流畅,词句之间略有停顿,如同思维的藤蔓在刚刚开辟的路径上谨慎延伸。他伸出右手食指,虚悬在冰冷的空气中,代替了桌面上的草稿纸和笔,凌空画出一道无形的延长线,穿过图形里某个原本被忽略的点。指尖在空气里划过的轨迹带着一丝绷紧的力量感,那是他思维流动的具象投影。

林雾泽的目光从虚空中瞬间收回,精准无比地凝结在周明远划动的指尖上,仿佛那无形的线条被思维瞬间渲染成了可见的光轨。他脸上的思考神色瞬间被一种纯粹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点亮。“啧!”他短促地低叹了一声,像是某个精巧齿轮扣入正确卡榫的轻响。他几乎是立刻抬起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左手,右手的笔下意识地又要往自己桌面上任何空白处点去——那是他兴奋时惯性的表达方式。然而笔尖还没触及桌面,另一道目光仿佛隔着时空传来无形的束缚力。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五指张开,放弃了涂画的念头,只是用力地、像是拍打看不见的栏杆般虚按了一下桌面空气,“对!绕开中间的纠缠点,让外圈的垂直关系直接压进去!”他的声音因为思维的快速跃进而拔高了一点点,“这等于变相给中间那个点‘造势’!”

周明远感到胸口那股尚未冷却的岩浆般的热流被这“造势”两个字猛地撞击了一下!原本只是勉强组织的粗糙轮廓,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清晰的解析力量。“造势……定向引导压力?”他低声重复,指尖悬停在空中某个节点上,眉头习惯性地要蹙起。但就在这一刻,他眼角余光瞥见林雾泽刚刚克制住不在空白处画图时那下意识张开的五指——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混合着两天前图书馆那张“电荷小人相亲图”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闪过。

他停滞的思维线骤然被强行续接!

空气中有某种看不见的导针,引燃了他之前堵塞的某根引线。原本需要在草稿纸上重重推演的后续推导,如同被无形的激光直接刻印进脑海,步骤清晰、冷硬!“需要叠加外力场,制造不平衡,才能逼出内部隐藏的等量传递节点?”这句话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周明远唇边逸出,是冰冷的问句,更是瞬间融通后的灼热陈述。他看着自己虚悬在空中的手指下方,仿佛那里真有一根针,刺破了图形上那个顽固的淤塞点。一种思维瞬间贯通的炽亮感猛地炸开!

林雾泽眼中兴奋的光华瞬间暴涨,几乎要迸出火花!“就是这样!利用已知的不平衡,”他差点再次拍案而起,身体都离开了椅背一寸,语速快得像高速敲击的子弹,“点破那个受力核心——”最后一个词的尾音戛然而止。

物理老师正捧着一叠答题卡,步履无声地踱过。她的目光如精密探针扫过每一片区域。当她锐利如扫描仪般的目光掠过林、周二人的桌角和他们的状态时——一个眼神专注发亮盯着虚空比划,一个刚说完关键点微微张口定格在半起身的姿态——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却微微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可弧度,如同记录下一个有用的数据样本点。视线最终扫过祁妄那张整洁如同制式蓝图、在讲台卷堆顶端无声镇守的考卷时,那弧度几乎完全平复。

林雾泽那半起的姿态瞬间被无形的压力场冻结。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微微尴尬但迅速的调整,缓缓地、若无其事地重新沉回了座椅深处,甚至顺手将桌面上那本敞开的单词书合拢,发出轻微“啪”的一声,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常规动作。脸上刚刚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光芒也瞬间被强制的冷静覆盖,只剩唇角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藏住的、如同电流过载后的微光余迹。他抿了抿嘴,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鼻尖。

那份巨大的释放后、尚存余热的激荡感,林雾泽点燃的思维火花,以及这火花再次被外界无形“压力场”精准压制的过程,混合成一种奇特的余韵,在周明远心底盘旋。窗玻璃外的寒气与教室内尚未散尽的人体余温在皮肤表面交织。他看着自己刚刚在空气中划动线路的右手食指,缓缓放下,指腹无意识地压在那本刚刚承载了激烈演算的草稿纸边缘。

那根裹着厚冰的细枝,在风中又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声。冰壳深处的银纹,似乎裂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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